(2.5-2.8)(10/16)
哪里去。走出数里之后,地上脚印渐多,渐渐又踏出一条弯曲的小径。
远方一处山坳,生长着高大的白杨,树叶已经凋零,苍白的树干拔地而起,笔直伸向天空,仿佛无数已经死去却不肯倒伏的巨人。
再往前走,哀声渐起。
等踏进林中,吕稚才看到里面汇聚了数千人。
他们白衣孝带,面带戚容。
最前面一条大汉,犹如一头病虎卧在软榻上,旁边跪着一名白衣妇人。
程宗扬快步上前,剧大侠。
剧孟叹了口气,没想到啊,老郭比我还早走了一步……赶了这么远的路,也不休息一下,就来给郭大侠送行。
哪里等得了?剧孟沙哑着嗓子说道:我走路不便,只好在这儿先等着了。
外面风冷,剧大侠不如到帐内歇会儿。
剧孟身后是一处素布围成的帷帐,他摇了摇头,不了。
吕稚混杂在一众侍奴中间,无意中与那名白衣妇人对视一眼,两人都吃了一惊,随即慌忙避开目光。
吕稚心头跳了几下,赵王谋逆,收入北寺狱,不久赵王后在狱中瘐死,江充等人特意查勘过,并未找到尸首,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。
看她的举止姿态,似乎成了那个独目大汉的侍婢。
却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。
林中传来低沉的埙声,声音幽怨苍凉,如泣如诉。
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林间走来,最前面是一口素棺,让程宗扬吃惊的是,最前面两名抬棺人,一个是卢景,另一个竟然是斯四哥。
程宗扬虽然满心疑窦,但这会儿不是询问的时候。
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,斯明信向他点了点头,使他心下略宽。
看到棺侧已经留好位置,程宗扬赶紧上前接过木杠,抬在肩上。
抬棺的人并不多,程宗扬对面是程郑,后面是两名洛都商贾,田荣与边宁,最后两人有些面生,想来是郭解生前的好友。
棺木之后,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头。
为了避免洛都生乱,郭解之死并没有刻意宣扬,但郭解的侠名久已深入人心,受其恩惠的更是难以计数。
听闻死讯,无论识与不识,都前来为郭大侠送行。
来自五陵的游侠儿,市井间的少年,洛都城中的商贾,本地帮会的好汉,郭解生前的追随者王孟等人,吴三桂、冯源、敖润、以及匡仲玉等星月湖大营的一众兄弟……都在其中。
甚至还有霍家、金家的子弟和几位诸侯的门客使者。
郭解的幼子穿着小小的孝服,外披麻衣,手里拿着一支哭丧棒,被延香抱在怀中,为亡父送行。
延香脸色苍白,显然途中奔波吃了不少苦。
郭靖的小脸却是红扑扑的,没有沾染风寒。
伴随着沉郁的埙声,送葬者唱起挽歌,蒿里谁家地,聚敛魂魄无贤愚。
鬼伯一何相催促,今乃不得少踟蹰……一人唱罢,四野皆合,用这首为布衣平民送葬的挽歌,召唤死者魂归蒿里。
没有人放声痛哭,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饮泣声。
数千人的悲恸声合在一处,犹如一条长河,在林间低沉哀婉地回荡着。
卢景收起平日的嬉戏之态,他抬棺而行,亦步亦歌,荒草何茫茫,白杨亦萧萧。
严霜九月中,送我出远郊。
众人应合道:四面无人居,高坟正嶕峣…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,却是赵墨轩,他同样披麻戴孝,长吟道:马为仰天鸣,风为自萧条。
幽室一已闭,千年不复朝。
众人齐声道:千年不复朝,贤达无奈何!无奈何……山林间寒风四起,寒风的呼啸声,呜咽的埙声,悲恸的哀歌声,众人的泣涕声,马匹的嘶鸣声……连成一片,如同天地同悲。
剧孟独目泛红,他拽出一柄尖刀,手掌在锋刃上一搪,挥手将鲜血洒进面前已经挖好的墓穴,沙哑着嗓子道:老郭,一路走好!当棺木落定,哭声蓦然一响,数千人同时大放悲声,哀啕声如同决堤的潮水在林中奔涌。
看着眼前数千白衣同声一哭的景象,连置身事外的吕稚也心旌摇动。
她忽然想到,此时还有一场送葬,送的是曾经的天子,王国的君主。
单论人数,也许为天子送葬的更多,但其中真正为天子恸哭的,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万一。
从剧孟开始,所有送葬者,都往墓穴洒下一把泥土。
坟茔越来越高,直到堆成一座小丘。
游侠少年们更是纷纷割臂放血,洒在坟上。
延香抱着郭靖,将哭丧棒插在坟前,伏地叩拜。
随后剧孟被侍奴扶着,撑起身体,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头,接着是卢景和斯明信。
轮到程宗扬,他致哀行礼之后,起身拉住郭靖的小手,叫声义父。
郭靖口齿不清地说道:父父……程宗扬举起他的小手,面朝前来吊祭的宾客,朗声道:这是郭大侠的幼子郭靖!程某在郭大侠坟前立誓,从今日开始,他就是我的义子!也是舞阳侯的继承人!此间诸位贤达侠士,都是见证!此言一出,送葬众人无不动容。
一来没人想到真有一位诸侯弃天子于不顾,专程前来为一名布衣送葬。
二来将侯爵之位赠予郭靖,又明言是义子,不需要易姓改宗。
这份大礼确实厚重。
事实上,程宗扬的舞阳侯远不是送葬队伍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。
剧孟身后那处帷帐被人掀开,冯源领着阮香凝从帐内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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