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别(2/3)

她翻开一个本子，里面有一张照片。那是她三十年前在净海边的照片，她和向海的合照。她梳着两条毛绒绒的长辫子，开怀的笑着。那是他们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。/p

这张照片却只有一半。另外一半被她撕掉了，丢在了从喀什回乌市的路上……/p

自己如今已头发全失，骨化形销，自惭形秽……如何再见他?/p

他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?/p

车子行驶到了目的地。她的心要从胸口跳出来……司机问她，要停靠在哪里。她的朋友尹红下车去看了门牌号码，没错，就是在这栋楼上。/p

尹红回来问她，是否要前去扣门。/p

她想了想，说不必了。我在这里等。你帮我把床头摇起来。/p

于是他们把车停在了向山家楼下楼口外10米左右的地方。护士拉上了窗帘，帮她把床头摇起来，微微开了窗。/p

她在那里等待。她不知道是否可以等到，但她感觉一定可以等到。/p

到了傍晚的饭点，那二楼的窗户开了，开始做饭，从里面传出阵阵炝锅的声音，辣味从里面传出来。/p

是了，是他母亲惯常爱做的。他们要吃晚饭了。/p

过了饭点，晋叶还是在等，这一等日头渐渐落了下去。/p

那楼口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慢慢走出来，蹲在门口抽烟。他穿一件中山装，带一顶绒线帽子，闷在那里默默抽烟。她仔细分辨，确认不是向山。/p

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，晋叶却一直没有见到她想要等的人。/p

相陪的尹红问她，要不要她上楼，再等等……/p

尹红有些焦急的说，望昆，你都走到这里了，难道就在这里干等吗？再等就要在这里过夜了。/p

她还是迟疑着说，再等等。/p

这时，窗户里一个银发老太太探出头，朝楼下喊，向海，你莫再待在楼下了，快点回去了!/p

晋叶一惊，看到那个神情落寞的老头朝楼上答应了一声之后，又继续沉默的蹲在那里抽烟。/p

她的脑袋一下子爆炸了，眼泪如泉喷出。她用手抹去眼里喷涌而出的水，仔细辨认十米远处的这个老头。/p

他的牙齿全部脱落掉了，深深凹陷下去，戴着一副眼镜，他那样愁苦的沉默着，静如一尊雕像，偶尔弹一下燃烧过头的烟灰。他的心似乎被那烟灰燃尽了。/p

晋叶却从他脸上细细分辨出那么一丝端倪……是了，这是他……曾经那个生龙活虎，阳光健硕的小伙子!/p

只是，眼前这个人真的不是曾经那一个了。他老的只剩下这一躯衰残的ròu_tǐ，他的心早已离他而去……/p

这时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从楼洞走出来，走近了他。她说，爸爸，我们回家了。/p

她从那里把他扶起来，像是认领了一个走失的人，拉着他的手，一起离开了那里。/p

他表情呆滞，摇摇晃晃起身跟着女儿走。而那女孩留着齐耳短发，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，那样年轻，看上去像是他的孙女。/p

她面无表情，牵着她失心的父亲离去。他们一起缓缓经过她的身旁，走在夕阳里，离她越来越远……/p

她在十万分震惊之中，听到自己的心破碎撕裂的声音，双手剧烈的颤抖着。/p

尹红看她这个样子，知那人就是她所找之人，急忙说，我去帮你叫住他!却被她制止了。/p

于是她俩看着那对父女消失在了路的尽头。/p

天渐渐黑了下去，最后吞没了整个车身。夜晚又正式来了。/p

晋叶说，我们回去吧。/p

尹红见她面如死灰，不敢再耽延，于是要司机开往回程。/p

他们走在回程，一路山，一路戈壁，一路黄土飞扬。/p

晋叶想起七岁时见到的那个男孩。向山弯下腰对她说，这是向海哥哥。以后你们就要在一起上学了。/p

她又想起母亲去世时，他们分离时他眼眶里使劲憋回去的泪水……相隔一年后他们在一中偶然再遇时的惊喜。/p

十七岁时他们同去红山，偶入废弃的寺庙。那天，她一人走入殿中，寂静空旷的大殿里空气阴凉，光线幽暗。那庙堂之上正供着一尊面目狰狞的石像。他俯视着，看着她这个怯生生的女孩。/p

她想起自己的孤愁和无助，无尽的茫然和恐惧，心里冉冉升起对他的敬畏之感。/p

香炉旁放着一把香。于是，她拿起三支点燃了。她闭上眼凝神祈愿，然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。/p

那三柱香，一是为了她考大学而许，二是为叔婶平安而许，三是为她和他而许。谁料，刚放进去的三株香断了第三支。/p

她心里咯噔一声，抬眼看那石像。他依旧瞪着眼凶神恶煞的看着她。/p

她不敢再多停留，速速出了殿门。却见向海正站在院中，抬头看远处的一颗古树。/p

那颗巨大的古树树干十分粗壮，犹如一条巨龙蜿蜒盘旋。树荫繁茂异常，站在下面看不见阳光。/p

他被那树荫包裹着，那树又置身于一片断壁残垣之中，地上遍满了废墟残瓦。他那样子，委实要迷失在废墟之中。/p

她急急的喊了一声:向海!/p

他转头，看到苦寻自己、一脸悲苦的她。她说不出的无助和恐惧，飞快的跑了过去，毫无犹豫的抱住了他……/p

她在这天夜里想起三十年前的旧事。原来他们的命数早在那一刻就注定，他们注定无法相守